回到休息的处所时约莫四更,男子从容地将伞收好递还给方迟邑,接着要接过这人怀中的红狐抱好,见对方正发呆没有理会自己,他轻咳一声道:“去歇息吧。”
方迟邑这才回神,疑心自己压根没醒酒,向人连连道过谢后退入房中,临关门前探出头来小声补了一句“前辈亦是”。
(相关资料图)
这具身体终于知道疲惫,像是就这么短暂地忘却掉一切,他也枕着屋外似有若无的风声缓缓入睡。
而萧彻明送完人接着遛狐狸——这小东西身手敏捷,但好在吃饱了就极为乖顺,还时不时地叼来几只沙蝎摆在他跟前以示好,跟在人身后一蹦一跳的,好似有花不完的力气。
“我不饿。”萧彻明摇了摇头,温柔拒绝了她的好意,而后若有所思地望向漆黑天空,得见夜幕之上月明星稀,这人依稀想起来一些往事,短暂地闭了闭眼,“我想是时候说再见了。”
这红狐约莫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雷暴天气才与同伴走散的,当时就这么奄奄一息地瘫正在沙地里,被萧彻明救下的时候身上都快没有温度——好在这小家伙体质过硬,没养几天便恢复了活泼。
“你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一向关心自家宗主感情生活的常渠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跟他打起了招呼,“你这是梦游?怎么都游到客人房门口去了?”
萧彻明料想到这人会说出这种话,直说:“我是在放生狐狸的途中偶遇的他,起初还以为这孩子打算不辞而别,问了才知道是出来散步不慎迷了路,就顺便把人送回来……”见对方提溜着灯笼,他半是调侃,“右执法也是,怎的也爱夜半出来走动了?可是没有睡意?”
“唉!随那蓬莱弟子一道来的海雕太闹腾了。”常渠无奈扶额,“大晚上的不睡觉,光在我院子里扑腾;我怕吵着我娘子休息,就想将它往外头赶赶,没想到跟丢了,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萧彻明微微退开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屈指作哨送气发声,不过转眼,他的手臂上就歇了一只灰褐色的鸺鹠,但很快就飞走了,也不知是否完全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你刚刚跟那鸟讲的什么?”常渠声明自己这话绝没有冒犯他的意思,但眼中不减激动,“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有异于这人的兴奋,萧彻明显得平静多了:“我曾随阿父遍历九州,途经蓬莱,结识了几位世家子弟,在那顺便学了几句通灵兽语。”
常渠觉得他在忽悠自己,但没有证据。
正当二人闲聊之时,幽幽夜色间隐约飞来一道巨大黑影,正是被吸引过来的方垣的同伴雕。
“只有一只?不应该啊,蓬莱弟子基本同海雕形影不离……”萧彻明愣了愣,瞬息间有了自己的答案,可仍会想要去揣摩如今的方迟邑心中所思,“但愿是我多想。”
次日清晨,正收拾得当打算前去做日常的袁舜被人一把揪住后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盘!要不是昨晚是小辈聚会我不方便出面……”常渠紧紧盯着他的脸,平常笑嘻嘻的脸此刻阴沉无比,“你别以为到了自家地盘就有人给你做主、撑腰了!要知道‘一马不鞴双鞍’,脚踩两只船是不对的!”他越说教心中越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自己同方垣私定终身不假,袁舜意识到是师父误会,赶忙解释:“你先听我说!我只有阿垣一个男人!可这趟回来就是想他来见见你们!至于大公子……我们是看他心情不好,便带一起过来解解闷什么的——”
“这、这样啊……”常渠的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摸了摸这人的脑袋,更多是安心了,以轻声咳嗽掩饰尴尬,“为师还以为你在外头学坏了……抱歉抱歉,没吓到吧?”
袁舜默默摇了摇头:“师父若没有别的吩咐,我便先去书令局学习了!”
“转性了?这么勤快?”见袁舜健步如飞溜得快极,常渠看着那道身影,又瞧了瞧这人房间的方向,似乎有所察觉,摸着下巴喃喃道,“莫不是我猜错受动方了?我家舜儿不是下面那个?”
……
而昨个被袁舜捞回房的方垣丝毫没有宿醉该有的倦态,特意问询过管事后再足下履风一般飘着来到了方迟邑休息的地方,轻扣门扉却不见回应:“少主你起了吗?”
走廊另一头走来个仪态风雅的小童,身后还跟着一个,二人像是对双生子;其中一个轻轻哼了哼,说话的嗓音清脆而稚嫩:“他夜不归宿,还是我们宗主领回来的,这会儿肯定还没醒,你莫吵他!”
“二位少侠来此可是有事相告?”方垣端端正正抱了拳,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另一个小童从随身带的布袋袋里摸出一把沙枣干,还有用纸包着的烙饼跟糖果,一起递了过去:“这个哥哥约莫是心有郁结,我们就带了些甜食过来……若是无聊,我们知道一些不错的去处,可以带他到处逛逛!等他醒了,你跟他说好不好?”
方垣点点头,粲然一笑:这两个小孩怕不是将他家少主当小动物“投喂”了。
“在下代他谢过。”
他看人走远了便推门而入,见方迟邑正结束打坐,便慢慢走到对方身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旁,尚未开口就听方迟邑先说:“淮舟,你不用太担心我。”
方垣当即皱起眉:“当时醉成那样了都还想着要跑,我怎么能不多看着点你?这是宗主闭关前给我的任务,身为你的侍卫,我于情于理都必须这么做。”
见眼前这人明明比自己小好几岁,却是难得的靠谱,方迟邑沉默了片刻,嗫喏道:“我……我还是更想一个人远游,你该知道我现在需要静静……我稍后会自行前去向衍天宗宗主致谢并告别,你陪着袁舜就好——”
方垣却是自觉伸过手去,冷下了脸:“那劳烦大公子把武器交给属下,否则莫怪我横意冒犯。”
“还想封我内力?你在医宗都学了些什么!”方迟邑意识到他不好说话,站起身来退后半步,牢牢护住自己的伞,似乎有些出神,最后还是沉着声妥协道,“知道了……我会乖乖留在衍天宗内,哪也不去……”
方垣像是欣慰,脸上很快恢复笑容:“属下先告辞了,桌上有早点同醒酒汤,还有孩子们的一些心意——”言罢便带门出去了。
衍天宗门中弟子远避大漠多年,大多不爱过问世事,就图个清净自然。
萧彻明在给学生上完早课后觉得手头无事,便打算借此闲暇修缮了先前从漠狼手中得来的古旧字画——其中有不少文献是因为保存不当导致的破损,及时进行补葺能大大延长它们的寿命。
这是一项精细的工作,因而极其需要耐心。他正投入其中,在听到敲门声后不经多想就示意自己的幻狐去将来客迎进。
本是趴在软垫上休憩的棕红色的幻狐晃悠着自己毛绒绒的粗大尾巴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踱到门前,脚步轻极,尻上绑着的铃铛一点声都没有。
方迟邑在看清门缝里探出的是一个毛乎乎的狐狸脑袋之时明显吃了一惊,推门进去时正跟萧彻明对上视线,他只得仓促地回应了笑脸,就循着幻狐引的路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昨夜……”他心中压抑,却还是会悄悄打量屋中摆设——这些东西大多古旧,却半无杂乱,给人的氛围是不失明亮温馨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安静下来。
萧彻明搁下固色的毫笔,面色沉静:“大公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子抱恙?有什么话不妨改日再说?”
“啊抱歉……我来得不是时候……改、改日也好……”方迟邑马上明白了过来,心慌意乱地附和着起了身,“我不打搅……萧宗主你、你继续忙……”
端坐着的萧彻明见人如此情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行不太妥当——估摸着再有一会儿就到午膳时间,而自己光顾着手头的事连茶水都没给人准备,话也没说两句就要送客,实在太不像话!
“不妨过来陪我坐会儿?”
萧彻明动作轻缓地将桌上的东西都清点齐整,一转身却见方迟邑依旧局促地站在那里——他的脚边团着一只好不矜持的赤色幻狐,留客之意昭昭。
“萧宗主,这……”
“他不伤人。”萧彻明开始在罐中挑拣合适的茶叶,又分出一缕目光看了过去,“兴许是饿了,待会儿一起用饭吧。”
“啊?哦好、好的。”
关键词: